像“神农尝百草”那样,凭着“宁可错试一千,不可放过一个”的执着劲儿,将花花草草、瓜皮果壳、树叶树皮一一试验,黄荣华终于初步恢复了一种几近失传的传统工艺——“草木染”,又现缤纷绚丽
就用那些并不稀罕的植物,能把一段白绸染成色彩缤纷绚丽的丝巾。这几天,“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成果大展”正在北京农展馆举办,“草木染”传承人黄荣华的演示,每每让围观的人们啧啧称奇又跃跃欲试。
黄荣华用的是手工染布中的“云染”技法:将白绸弄湿,撮皱,挤揪,拢团,装进网兜,捆成布球;同时在电磁炉上烧一锅水,放进用红木碾成的粉末,不一会儿就成了一锅“红汤”,飘散出幽幽木香。而后,保持住60℃水温,将布球投入,浸泡20分钟后,再在水里加进明矾,用来发色、固色。再过十几分钟,将布球取出,洗去浮色,展开——手上是一条红白相杂、晕染柔和的丝巾。他说,这颜色深浅和色块排布都可以设法控制,全看你捆布球的手法:布球表面凹凸和内部疏密不同,染液的渗透效果就会不同。
接下来还有套色。再煮一锅香气袭人的“黄汤”,那是从栀子花中萃取的染液,将刚刚那块丝巾重新捆成布球投入,又一番染色、固色之后,一条犹如晚霞般绚烂、散发着天然香气的红黄丝巾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亮相了。
观众们踊跃瓜分用剩的染液,有人手头没瓶子,就去垃圾箱旁拣了一个。
可用作染料的植物随处都有
听“黄老师”讲解,谁都兴致勃勃。他说,很多随处可见的植物都能用作“草木染”,比如茶叶、丝瓜叶、竹叶、迎春花、决明子、红曲米、洋葱皮、石榴皮、山竹壳、桂圆壳……其中不少是被我们当成垃圾的果壳,如果将它们剁碎熬煮成染液,可以变废为宝。
黄荣华说,“草木染”的颜色极其丰富,洋葱皮染亮黄,丝瓜叶染豆绿,石榴皮染军绿,红茶染粉褐……而同一种植物,借助白石灰或明矾等不同的助染剂,染在丝、棉、麻、羊绒等不同织物上,效果各有不同,比如山竹壳,可以染出黄色、驼色、军绿、橘红等多种颜色。
如此神奇的“草木染”,咱老祖宗早就用了。有关这项工艺最早的文字记载,是周朝的,那时已设置负责印染纺织品的专职官吏,称为“染人”。春秋战国时期已发现多种植物染料,以蓝草最为多用。从“染”字的字形上看,从水,从木,从九,意为从草木中提取染料,用水染多次——“九”可解释为多次。
在1860年之前,中国所有的衣物都是用植物染色的,云锦、蜀锦、宋锦以及所有名绣,其色彩斑斓全部出自天然染料。清代《雪宦绣谱》将传统绣线的颜色归为青、黄、红、黑、白、绿、赭、紫、葱9类,又按深浅分成745色。
寻色十几岁,谁解其中味?
随着化学染料涌入,“草木染”这朵奇葩迅速凋萎。工厂、作坊都纷纷改用价格低廉、染色工序简单的化学染料。蓝草染色是目前唯一还有所传承的“草木染”,在云南、贵州、湖南等地可以见到,但大多也已是半天然,因为在最后一道工序上用了化学助剂。蓝印花布在江浙一带曾经盛行,近几年有了点“复苏”的苗头,但现在90%以上是用化学靛蓝染的。黄荣华曾拜访古镇桐乡开染坊的赵宝荣老先生,据老先生所言,几十年都没人用天然染料了。南京云锦博物馆为复原一件明代皇帝的龙袍,染色研究花了2年,就为解决几种染料的问题;而复原宋锦难度更大,因为至今都弄不清楚它用了哪些天然染料。一句话,传统“草木染”工艺已几近失传。
1993年,受台湾一位染整专家启发,时年37岁的黄荣华踏上了“草木染”研究之路,他在几乎没有文字资料参考和老艺人传授的情况下,像“神农尝百草”那样,一点一点摸索。对花花草草、瓜皮果壳、树叶树皮,黄荣华凭着“宁可错试一千,不可放过一个”的执着劲儿一一试验,用不同的助染方法、不同的织物来尝试不同的染色效果,自制色卡存档。他从棕树叶中提取到嫩黄,从霸王花里提取到黄绿色,从青冈果里提取到灰色,从山竹壳里提取到橘红色,从桂圆壳里提取到驼色……众多朋友、网友知道了他的试验,时不时寻些当地不知名的野生植物寄给他。还有博友笑他是“拈花惹草的好‘色’之徒”。他作诗一首为自己正名:寻色十几岁,不觉华发催;都言鄙人痴,谁解其中味?
如今,他已成功研发出30多个色系、120多种颜色、300多个天然染材,初步恢复了“草木染”工艺,因此被评为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。他被高校请去讲课,被邀请参加国际纺织品大展,还有位投资人与他合作,在常州成立了纺织品公司,专门应用“草木染”工艺。
“因为是纯天然、纯手工,我们的产品价格自然要贵些,但供不应求。”黄荣华说,“让顾客乐意掏腰包的,并非只是‘非遗’这个概念,而是‘草木染’确实有着化工染无法比拟的品质。”
它带给你柔和、古朴、温润的视觉享受;它和棉、麻、真丝、羊绒等天然织物更具亲缘,更易着色;它亲肤、养肤,让自然的气息拥抱你……